柳树人一手提着裙，一手提着篮子，向着先前看到的那个方向跑去。
此时黑斗篷走得有点远了。
好在，他还没从柳树人的视线里消失，走得也不快，柳树人跟上他并不吃力。
不过……
柳树人整理了一下盖在面包篮上的布。
他现在的装扮，好像不太合适呢。
柳树人四下张望着，正好看见了那间由两个大汉把守的旧衣店——他之前逛街时，曾到过这里的。
这个店出现得正是时候！
柳树人眼前一亮，快步走了过去。
旧衣店门口的两个大汉，还是和之前见过的一样，肩上扛着刀，防贼一样盯着来往的顾客，而这里的顾客全都习以为常。
只有柳树人十分不习惯。
当他从这两人中间穿过时，他们的视线，如针一样刺在他的背上，让他十分难受。
但尽管他头皮发麻， 买一件可以遮蔽身体的斗篷却是他的当务之急。
所以柳树人还是一步也不停地走到了店里。
这家衣帽店的店主是一个干瘦干瘦的中年男人，暗黄的短发，鹰勾一样的鼻子，三角眼，左眼上的一道疤显然有些骇人。而其身上的衣着则和店里的大多数客人没多少区别：一样是用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严实实的，只是没有把兜帽扣在头上而已。
如果他不是坐在柜台的后面，没有人会想到他竟是一家店铺的主人。
看见柳树人进来，这位店主立刻张开嘴笑道：「小姑娘，你可终于来了！」
「你们知道我要来？」柳树人立刻停住，惊讶地问。
「瞧你这话说的。」店主说道，「要不是等着你来，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？」
「你不是店主吗？」
「就算我店主，有门口的两位兄弟守着，我辛辛苦苦地坐在柜台后面还有什么用？顾客要是敢不给钱，我就敢叫我那两位兄弟打断他们的腿！」
「太凶残了吧，汉斯！」顾客里有人笑道。
「你是没见过我真正凶残的时候呢！」名叫汉斯的店主瞪着自己的三角眼说。
于是店里的人又开始大笑。
柳树人看了他们一眼，说道：「你好像挺厉害的啊，汉斯大叔。」
「真巧，我也这么觉得。行了，小姑娘，这是钱，你把面包给我吧。」
汉斯店主努了努嘴，把一堆铜币倒在了柜台上。然后，他又从这一堆里面单独分出了一小堆，推向了柳树人，说道：「还有这个，你的小费。」
「这个……」柳树人下意识地拒绝道。
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提在手上的篮子，恍然意识到：看来这人是把他当成送餐的了！
话说，这里的人都已经把外卖发明出来了吗？
店主见到柳树人一个劲地东张西望，顿时有些不耐烦地说道：「小姑娘，别和你的篮子叙旧了。我和我的兄弟们，都等着吃它的内脏呢！莫非你嫌我这些钱太零碎？算了吧，姑娘，这是没办法避免的。卖旧衣服就和卖面包一样，要是每天能碰见一个用银币支付的顾客，就该向光辉之主祈福了！」
「我没有嫌弃的意思，真的。」柳树人说道。
「那你怎么还不给我？难道你等着我自己去拿？还是说，你已经偷偷把面包吃掉了？」店主佯怒道。
自从柳树人进入这家店铺之后，门口扛刀的两个大汉就一直把目光粘在他的背上，让他十分不自在。
而随着店主这声怒斥，坐在店里的几个大汉，也全都杀气腾腾地看了过来。
柳树人不由咽了一口口水，弱弱地说道：「其实，我不是来送面包的……」
「那你手里提的是什么？别骗我了，这不好笑。」
店主敲着柜台。
与此同时，那几名坐着的大汉也都站了起来。
柳树人顿时有一种闯进贼窝的感觉。
他警惕地看了一眼这些大汉粗壮的手臂，又看了一眼自己细弱的手，只好怏怏地把篮子交了出去。
还是保命要紧。其他的顾虑，就先算了吧！
见到柳树人把篮子放到柜台上，那些大汉立刻眉开眼笑地围了过来。
「看起来不错。」
「烤得正好。」
「真香。」
一人一个，这些大汉很快就把篮子里的面包抢干净了。
「钱收好，小姑娘，可别弄丢了。」店主指着柜台上的钱币说。
柳树人抓过了这些钱，数了一遍之后，他哭笑不得地发现，自己竟然还赚了——这一篮里有几个面包，是面包店主觉得他可爱，白送给他的。
而衣店的汉斯店主，显然对这些面包也很满意。
「真好，竟然还多送了几个。」汉斯店主咬着面包，含混不清地说道，「小姑娘，你回去之后，就和泰德说我很满意，以后也照这样来送。」
「但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泰德……」
「笑话，泰德是你的老板，你会不认识他？」
汉斯店主一声轻笑，险些把面包渣喷在柳树人的脸上。
柳树人连忙向后闪躲，无力地解释道：「我不是送面包的。」
「那这些面包，是我花钱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了？」店主笑道。
「……你可以这么说。算了，不说这个了。汉斯大叔，我可以买衣服了吗？」柳树人问。
「买衣服啊。」店主打量了一眼柳树人，摇了摇头，「算了吧，小姑娘，我这里的衣服不适合你。刚才没注意，你现在穿的这身，挺贵的吧？穿这么好的衣服出门，难道是要和你的情郎约会？」
「我是来买斗篷的。」柳树人说。
「哦。」店主了然地点了点头，「想给他一个惊喜是吧？正好我这里新来了一批货，挺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穿——我还担心卖不出去呢，你来了正好。」
说着，他指向了一边的衣架。
柳树人道了声谢，走向了那里，果然在衣架上看到了几件麻布斗篷。
比起其他人穿的兽皮斗篷，这些麻布制品虽然纺织裁剪都很精良，但却明显有些小了，更像是童装，并且其防护能力也并不出众，因此乏人问津。
但这对柳树人来说却正合适。
他很快挑好了一件合身的，然后把刚从店主手里拿来的铜币又都倒回了柜台上。
「不用这么多。」店主说道，「你买走了我这里的积压品，我感谢你还来不及，更何况你这么可爱。我就给你打八折好了。」
柳树人道了谢，正要离去，忽然从店外跑来一个慌慌张张的女孩。
「对，对不起，我来晚了。」
「你是？」店主疑惑地看着她。
「我是来给你们送面包的，」女孩不好意思地说，「一不小心迷路了，现在才到，真不好意思。」
「你是来送面包的，那她是……？」
店主看向柳树人。
柳树人尴尬地笑笑，说道：「你看，我就说我不是吧？」
「好吧，这下真相大白，我算是出了丑。」店主叹道，「既然这样，这斗篷就白送你好了。这面包也可以还给你……如果你不在意上面的牙印的话。」
「用不着这样。」柳树人忙说，「把面包给你，我也不用再拎着它跑来跑去的了，倒乐得轻松，何况你还给了钱。而这件斗篷，毕竟是我买的，现在这个价格就挺合适，就不要再送了。」
「你客气什么？说送你斗篷，就送你斗篷，我不说二话。」店主斩钉截铁地说。
「那，您还要这面包吗？」送面包的小姑娘哽咽道。
「得，这下为难到人家小姑娘了。小姑娘，你别哭，你这面包我也要。我这里可都是大肚汉啊！」
「真的？」
小姑娘破涕为笑。
「我不说二话！」店主说道。
最终那件斗篷还是被店主送了出去。
柳树人把斗篷披好，辞别了店主，就继续向着先前所追踪的黑斗篷离去的方向跑去。
不知道在旧衣店里耽搁了这么长时间，还能不能追上这个人。
不过，黑斗篷走得不快，他应该能追上吧？
柳树人心中颇为忐忑。
幸好，他还没有跟丢。
没跑出多远，那黑斗篷忽然从他右侧的一条巷子里走了出来。
在他的身边还多出了一个人，正与他相谈甚欢。
柳树人连忙闪身躲在一棵树的后面，害怕被这两个人发现。
这两个人缓缓地从大树的旁边走了过去。
柳树人没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，只是隐约感觉，和黑斗篷说话的……似乎是一个女人。
这个女人是谁？
黑斗篷的情人吗？
黑斗篷为什么要见她？
她也是那个名为虚无之主教会的邪教的一员吗？
柳树人心中一下子多出了许多疑问。
他一定要探个明白！
黑斗篷和那个女人走得不快，像是在悠闲地漫步。
柳树人远远地跟在他们的后面，没多久就走到了城门口。
这时这两个人停下了。
柳树人也松了一口气。
他还以为，这两个人会走到城外去。那样，他就不好再继续跟踪了。
柳树人钻到了一群蹲着的人身边，也学他们一样蹲着，目光则紧紧追随着站到一个棚子底下的黑斗篷以及他身边的女人。
黑斗篷在说话的时候，还对着城门指指点点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东西的到来。
只可惜，这里太过喧嚷，他又看不清这两人嘴唇的动作，否则，他多少能猜出一点他们的目的。
柳树人叹了一口气，把重心换了一只脚。
到了这一步，他觉得，自己应该离开了。
因为一时的冲动，而追出了这么远，让他自己也有些叹服他的勇气。
只是，离黑斗篷越近，离危险也就越近。
现在，虽然还没有收获什么有用的消息，他却已经知道了这黑斗篷还有一个同伙。
他大可能将这份情报告诉那个白发的少女，让她来处理这件事。
于是，柳树人缓缓站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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